马拉多纳“上帝之手”瞬间
1986年的4月简直糟透了,我们输给了挪威队,为此我们饱受指责。后来我们去了特拉维夫和以色列比赛,当时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我们。阿根廷政府当时的想法很清楚,他们想把我们的新教练比拉尔多搞垮。
总统声称他不喜欢国家队的阵容,体育部长也出来煽风点火,一切都变得非常糟糕。足球对于政客们来说从来不是什么严肃认真的话题,但在那个时候,足球却似乎突然一下子变成了国家的头等大事。
当我们到达墨西哥准备参加世界杯时,我们开了一个会,会上所有人都在指责和批评,把每件事都抖落出来。我迟到了15分钟,和队里的一些所谓“反叛者”在一起,因此我们到达会场时,不得不面对我的前任--帕萨雷拉那独裁者式的批判。
帕萨雷拉似乎串通好了一些人,他们说我们这些人迟到,是因为出去吸毒了。对此我回答说:“好的,帕萨雷拉,我承认我吸毒。”这时,一阵出奇的沉默环绕着所有人。随后我继续说:“但是刚才没有,你相信吗?刚才我们没有吸毒。但是你,你想让大伙都相信你的谎言。那些小伙子和我在一起,但是没有干任何事情,你听明白了吗?”
真相是帕萨雷拉想通过这种方式控制所有人,他想排除异己、挑拨事端甚至给别人拖后腿,自从他失去了队长的权威和领导地位后,就一直打算这样重新控制这个团体,要知道失去权威对他来说是无法忍受的。他曾经是个好队长,是的,我一直这样说,但我是他的替代者,伟大的队长、真正伟大的队长,过去、现在和将来都是我。
在没有人看好我们的情况下,我们打进了世界杯的八强,有人问我是否对此感到满意,我用1950年世界杯上乌拉圭人瓦雷拉的话提醒他们:“只有夺取冠军,我们才会感到真正的荣耀。”
下一场比赛是对英格兰,1986年6月22日,一个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。这场比赛如此的激烈和接近,巴恩斯在比赛最后阶段给我们制造了麻烦,英格兰进了一个,不过我进了两个球!进了两个!
关于第二个进球我有很多回忆。当我在菲奥里托贫民区长大时,我就一直梦想进这样一个球,不过是在简陋的小球场上,为小洋葱头队破门,但是现在我在世界杯上做到了,代表我的国家,而且在一场“决赛”里!我说“决赛”,是因为对我们来说,和英格兰比赛就像是一场决赛,它有着很多的含义,打败他们不仅仅是打败了一支足球队,而是打败了一个国家。
当然,赛前我们说足球和马岛战争没有关系,但我们知道很多阿根廷的小伙子在那里牺牲,就像小鸟一样被射杀。这就像是复仇,就像是从马岛的阴影中重新站了起来。赛前采访时我们都会说足球和政治无关,但那是谎言,我们满脑子都是复仇!
在某种程度上说,我们把这些英格兰球员当成了仇恨的对象,阿根廷人民遭受的苦难要有人偿还,我知道现在听来这像是疯狂的无稽之谈,但当时我们确实是这样想的。我们有种强烈的信念:我们要为国旗而战,为死去的小伙子们,也为幸存者们而战。这就是我为什么认为自己的进球有那么大的意义的原因,实际上,两个进球都很关键,它们缺一不可。
第二个进球是你还是个小孩子时就做梦想进的,无论什么时候我看录像,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攻入了这么一个进球。现在它成为了一个传奇,无论别人如何评价。我的弟弟图尔科6年前曾建议我,在禁区里该把守门员一起过了再射门,尽管我当时没有意识到,但后来我觉得,我弟弟的建议在电光火石的一刻一定起了某种作用。
1980年在温布利和英格兰比赛时,我就有过一次差不多的长途奔袭,不过当门将出击时我选择了从他身边把球推向球门,结果稍稍偏了一点。我弟弟图尔科给我打了电话,说:“你个傻瓜!你不该推射,你应该来个假动作,门将已经扑出来了。”我回答说:“你个小蠢驴!你在看电视,说起来倒是容易!”
但是他冲我喊:“不,蠢蛋!如果你做个假动作,那么你就会带球到底线附近,然后从右侧射门!”要知道我弟弟当时只有7岁,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,但这一次我确实是照他的话做的。
关于这个球的另一个细节时,即使是在带球狂奔突破时,我的余光仍能看到巴尔达诺(当时阿根廷队前锋)在我的左侧跑动,而且在远点无人防守。
过程是这样的:我从中场右侧开始控球,先踩球,然后转身,从比尔兹利和雷德之间突破,当时我的眼睛看了一下球门,还有一段距离,后来我从中路晃过了布彻,最后一个后卫是芬维克,我面对着他,向一边做了一个假动作,然后从另一边突破,他后来一直想追上我,但我继续向前,直到面对守门员希尔顿。
当时的情况和1980年在温布利的那个球一模一样,一模一样!我正打算用同样的方式射门,但是,上帝帮助了我,希尔顿吃了我的假动作,我一直突破快到了底线,与此同时,布彻、那个金发的大个子后卫,从后面追上了我,而且狠狠的踢到了我,但我不在乎,我要攻入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进球!
赛后在更衣室,我告诉巴尔达诺当时我看到他了,他当时简直想杀了我。“我不敢相信,你当时看到了我,还自己攻入了那样一个进球!太过分了,伙计,这不可能。”
我真想把这个进球的每一张分解照片组合起来,贴在我的床头,我还会加上我女儿的照片在旁边,然后在一旁写上注解:我生命中最出色的!
另一个进球也让我很快乐。有时候我甚至认为自己更欣赏第一个进球!现在我可以说当时所不能说的一些话,当时我管它叫“上帝之手”。实际上说它是上帝的手完全是胡说,应该是迭戈的手!那种感觉就像是对英国人进行了扒窃。
没有人注意到当时发生的细节:我拼尽全力跑上去,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跳那么高的,我从头后伸出左手,即使是希尔顿也没看清楚,而芬维克,当时在我身后,是第一个示意手球的人。我想不是因为他看到了手球,而是因为他无法理解我是怎么跳的比门将还高的。
当我看到边线员跑向中场时,我向着看台跑去,那里有我的父亲和岳父,我要和他们一起庆祝。当时我有点傻,因为我伸出左手在庆祝,裁判应该能看到,并且怀疑点什么,但是所有的英国人都在抗议,而巴尔达诺跑过来和我庆祝,还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,像是让我保密!
是巴尔达诺传球给我的,我们做了一个二过二,他们试图拦截他,他别无选择的踢了一个高球制造了后卫的混乱。我跳起来,和门将一起,然后球进了,球进了!英国人去教堂哭泣吧!就像1年后我和一名BBC记者说的那样,裁判许可了进球,而我不是那个该质疑裁判的人。
整个世界都在指责我,但当我世界杯后返回意大利时却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。希尔维奥-皮奥拉,1938年世界杯意大利队的传奇射手,对我说:“告诉那些说你不诚实的人,在意大利还有一个更不诚实的人。我也进过一个手球,代表意大利和英格兰踢的时候,但我们仍然疯狂的庆祝。”他是一个了不起的老家伙,后来我读到了他的经历,他真的进过一个和我一样的球。
决赛里我们迎战德国队,一个我从一开始就会选择的对手。世界杯上两支球队可以从一个球员通道里入场,而我们在这时通常会干一些看上去有点愚蠢的举动:我们大声吼叫,并敲击胸膛。所有的对手都会害怕的看着我们,但德国人没有,他们一如既往的冷静而冷酷,我记得当时我告诉队友布朗:“这些家伙什么都不怕。”
比赛开始后我们进了两个漂亮的球,但他们后来扳平了比分,我有点害怕了,情不自禁的一点恐惧。但后来我们镇定了下来,他们在禁区里两次把角球打进,这对于任何球队来说都是不可原谅的,不过当我看到他们中场球员布里戈尔的腿已经跑的肿了起来,就像两根圆木时,我知道我们能够赢下来。
当我们到中圈去开球时,我把球狠狠的向草皮砸了一下,然后告诉身边的布鲁查加:“加油,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了,他们再也跑不动了,让我们把球传起来,我们能在加时赛之前就把他们干掉。”
这就是后来发生的事情。我当时在本方半场拿球转身,抬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空档,我把球向前传,让布鲁查加去突破,他转身绕过了布里戈尔并甩开了他,然后我在一边看着,布鲁查加突破、布鲁查加突破、布鲁查加……球进了,布鲁查加!
我记得我们庆祝时堆在了一起,就像一座大山。我们感觉就像是世界冠军,只有六分钟了!不过比拉尔多教练冲我们喊着:“别疯了!去盯人!你和巴尔达诺,也要去盯人!去吧!去吧!”
当比赛结束时,你可以听到阿根廷人在阿兹台克体育场里欢唱,墨西哥人都悄无声息了。那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,我职业生涯的每个阶段都哭过,但这一次是最好的、最崇高的一次。
当拿到奖杯后,我们回到了更衣室,开始唱起阿根廷农民们最粗犷豪放的号子,我们要发泄自己的情绪。“来吧!卡洛斯(比拉尔多)!别再憋闷着了!无论你想说什么,说出来!”我对着主教练比拉尔多说,我们受了太多的苦,太多了,在世界杯前所有人都像对待一条狗一样对待比拉尔多,现在是时候喊出来了!
“迭戈,对今天我梦想了很久了,我不想报复什么人,我只想向苏贝尔迪亚致敬!”比拉尔多眼里含着泪水说。苏贝尔迪亚是他在大学生队时的教练,他们一起夺得了很多冠军,包括1968年击败曼联队。苏贝尔迪亚教给了他关于足球的一切,比拉尔多让我想要报复某些人的想法慢慢的化解了,他的心胸是这样的宽广。
世界杯对我来说太重要了,就像是我一辈子的成就一样。但有时候我想,也许我们太看重它了,这是阿根廷足球的成就,但仅此而已。我们赢得了世界杯,但却没有改变这个世界。穷人依然很穷,富人们还是那么高傲,有种可爱的想法是足球选手可以解决人们的问题,我希望我们可以,但实际上这不现实。
这样的想法是我站在阿根廷总统府的阳台上时想到的,他们让我们站在那里和人们欢庆,我当时站在总统阿方索旁边,几个月前他们还想搞垮比拉尔多,但现在,我们都成了英雄。
当我回到家里,另外一群人聚集在那里,他们在花园里唱歌、欢呼,天天如此。大人、小孩,他们都一样,欢庆成了他们生活的主要内容。我想他们的举动也许是出于对所谓英雄的崇拜:你欣赏一个小子干的事情,因此你想让他知道这一点。